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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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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2年中秋節恰好和國慶節撞上。不少工廠單位都在放假前的那一周,提前分發了月餅。

沈梨也在那個周末把月餅放到溫萌的課桌上,坐下時告訴她:“我媽媽讓我給你帶的。”

桌上驟然多出幾個精美的棗紅色包裝袋,溫萌看一眼,無比欣喜。

“謝謝阿姨!”

揚起的清脆聲音,像是在拜托沈梨幫忙轉達,又像是自己對不在這裏的沈梨媽媽說話。

見她一臉高興,沈梨不由得好奇。

“你喜歡紅豆嗎?”

“喜歡。”溫萌毫不猶豫。

說起這個,她有點不好意思:“上學期期末不是匯演嗎,我念完稿子後去買雙皮奶,加紅豆的,沒想到錢不夠……幸好遇到阿姨來接你,就幫我給了錢。”

“沒想到阿姨還記得。”溫萌眼睛像月牙一樣彎起,脆生生的,“沈梨,你媽媽真好!”

沈梨“嗯”了一聲。

昨天晚上媽媽提著公司分發的月餅回家,招呼沈梨過去挑了幾個喜歡的味道吃。

想到小女兒第二天要上培訓班,媽媽又很自然地說“你明天給溫萌姐姐也帶兩個月餅,給她帶紅豆的,她一定喜歡。”

溫萌果然喜歡。

沈桃好像也是喜歡紅豆味。

媽媽記得很清楚。

沈梨胡思亂想得遠了點,回過神來,發現另一個關鍵詞,她很不理解。

“念稿子?上學期期末匯演,你也上臺表演了?”

“呃……”溫萌尷尬了一下,低下頭,“是呀。”

“真的?什麽表演?”

“英語致辭。”

沈梨微微睜大顯得驚訝的眸子。

溫萌眼睛裏有一丁點內疚和羞愧,但絲毫不影響她在回憶起那一天時的甜蜜開心,她嘴角揚得很高,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個極其明亮的笑臉。

她把那些負面情緒都如雪花般掃走,鼓起勇氣和沈梨說實話:“不是我英語考贏了辛辰,是匯演那天他請假了,所以換成了我替他上場。”

溫萌看見沈梨更驚訝了。

她卻在心裏松了口氣。

溫萌知道承認這個事實很丟臉。

如果換做別的孩子,一定不會坦白自己是“替補隊員”,太傷自尊了,太丟臉了。大家一定會倔強地堅持“老師說我適合上臺”或者“我也不知道老師為什麽讓我上去。”

其實溫萌很想說麽說的。

可陳楊帆說,死不承認,才會更難看。

所以她坦白的承認了。

話從口出的瞬間,就像是拆下了一直以來繃緊的警戒線,剎那間,不用再死鴨子嘴硬的放松感傳遍了全身。

溫萌覺得,自己仿佛也像陳楊帆那般淡然了一樣,平靜註視一切悲喜。

她忍不住期待起她第一個聽眾,沈梨的反應。

沈梨卻只是托著小下巴,目光散漫了半天,由衷生出一句感嘆。

“真好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沒什麽,我就是覺得真好。”

溫萌就像大人們常說的別人家的孩子——也確實就是,畢竟沈梨媽媽經常誇獎溫萌。相貌好、學習好、性格好。

就連人緣都很好。

大人們喜歡她,同學們也喜歡她。

男孩子們已經記不起來班上還有沈梨這號落難公主,下課後只是興致勃勃地圍在神秘卻平易近人的溫萌公主面前。

就連無惡不作的辛辰,這輩子唯一做的一件好事,都是因為溫萌。

可惜公主只會選擇勇者,不會選擇魔王。

沈梨豐富著自己的大腦。

曾經為了準確描述辛辰表情而訓練出的想象力,在此時發揮了最大的效果。她自動描繪出一格又一格的畫面——勇士闖魔城的故事。

反正肯定邪不勝正,勇士救出了公主,大魔王卻被打倒。

大魔王消失前斷斷續續說了一長串,非常可憐。沈梨在心裏為大魔王掬了一把同情淚,哭得哈哈哈的。

然而,她臉蛋上什麽多餘的表情都沒有。

溫萌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她更多的反應。雖然有些失落,但也因沈梨那兩個字而漫上說不出的滋味。她看向窗外冷冽的藍色晴空,揚起嘴角。

“是啊,真好。”

辛辰其實,真好。

***

十二月的尾巴,小學自然課終於學到了放大鏡這一章。

趁著接下來連續好幾天的晴天,老師給他們布置了一堂實踐作業,要求他們分小組做放大鏡聚光實驗,還要寫300字的實驗作文。

所謂的小組,就是同桌兩個人。

六年級的孩子已經學會了在最不易發現的邊緣,偷偷挑戰老師的權威。

比如說偷偷塗亮甲油,偷偷嘲笑乖巧好學生,偷偷去老師明令禁止的網吧,玩兩局蜘蛛紙牌。

他們才不會乖乖湊在一起做傻不拉嘰的實驗,他們只會分工:你寫實驗步驟,我寫實驗心得。

最會渾水摸魚的辛辰,卻難得沒有偷懶。

非但沒偷懶,反而一副“我雖然平時會想方設法偷工減料,但我下定決心要改正自己,所以必須認真做實驗”的樣子,提醒沈梨:“記得周末來我家做實驗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沈梨很不情願,為了維持班長的好形象,只能一絲不茍的答應。

到了周末,她如約按響辛辰家的門鈴。

開門的卻不是辛辰,是暑假時見過的辛辰的哥哥——大概又到了國外的放假期,所以他從遙遠的西班牙回了來。

“是小梨子啊。”

沈梨乖乖打招呼:“辛輝哥哥,請問辛辰在嗎?”

“他出門了,有什麽事嗎?”

“他讓我過來做實驗。”

“先進來吧。”

辛輝把門再拉開了一點,笑了笑:“我弟弟去圖書館還書,一會兒就能回來。”說著,從架子上拿下拖鞋,又問了一句,“你們做什麽實驗?”

“放大鏡的聚光實驗。”

“噢。”辛輝明白了。

怪不得他弟走之前,一步三回頭地提醒他,把家裏的放大鏡找出來。

辛輝帶著沈梨進去辛辰的房間,給她倒上一杯果汁——這也是他弟叮囑的。

想到弟弟的模樣,辛輝不免有些好笑,溫聲說:“你先隨便玩一會兒,我去幫你們把放大鏡找出來。”

“嗯。”沈梨對他乖巧地點了點頭。

她至今也不敢相信,溫柔的辛輝哥哥,是辛辰的親哥哥。

辛輝離開後,沈梨在辛辰的書桌前坐了下來。

辛辰的書桌不亂,但也絕對不能算整齊。桌子的小架臺上放著魔方和地球儀,下邊一側放著作業本,另一側則是科學畫報,和他的畫夾。

這些都不是重點。

重點是,整張書桌上,最引人註目的是一幅畫。

——不偏不倚,恰好是四年級時沈梨送給他的生日蛋糕圖!

沈梨深吸一口氣,忍不住在心裏紮起小人。

她早就想說了,辛辰太過分了。

他絕對是故意的。

每次她到他家裏來,都能看見這張畫放在他房間裏的某一個位置,或是書架或是書桌或是枕頭邊。

那張抽象到極致的藝術品總能讓沈梨的小臉蛋發紅,非常不好意思。

畢竟畫得太醜太醜,就算她是畫的原作者,也不得不承認它的“不堪入目”。

辛辰放在這麽顯眼的地方,實在是用心險惡。

沈梨極其不滿,小小地“切”了一聲,撇撇嘴,以鄙視他的幼稚手段。

她把科學畫報抽出來,蓋上去。又把畫夾抽出來,蓋上去。再把作業本抽出來,蓋上去。

最後,沈梨拿起他的魔方,劈劈啪啪地擺弄起來。

她魔方玩得還可以。

小時候她就摸索出了怎麽把一面顏色全部覆原的方法,後來再長大一點,又從爸爸那裏學到了怎麽把全部顏色覆原的竅門。

不是她吹牛,在以前的小學,她可是上臺表演過兩次玩魔方呢!

辛辰的魔方大概是被他覆原了又打亂,沒扭太多次,沈梨只擺弄了幾分鐘,就讓六個顏色全部歸位。

她將自己整理好的魔方,壓在了那堆書本的最上方,並且神情鄭重地拍了拍,表示完工,以及,她作為六年級大的女生,不接受這麽幼稚的挑釁。

一切做完,房間門剛好敲響,辛輝哥哥的聲音傳進來。

“小梨子,我找到放大鏡了。你要不拿張廢紙,我先陪你做一會兒實驗。”

沈梨倏地坐直身子,停下自己的鄙夷。

廢紙!

她耳朵捕捉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詞。

沈梨眨巴眨巴眼睛,掃視一圈,親自把自己剛才設計的陣法挪走,像打開俄羅斯套娃一樣,一層層剝開,最後露出最底下那張丟人的畫紙。

她盯了半天,再次看看周圍。

終於一咬牙,拎起它,直奔後陽臺而去。

***

——辛辰回到家時,那副畫已經沒法搶救了。

透過畫紙中間被燒出來的那個大洞,沈梨看見辛辰皺起的眉。大魔王有生以來第一次明顯地不淡定了,那表現,跟被奪走寶藏的怪盜似的。

過了很久很久,他好像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“你們在做什麽?”他不可置信地問。

沈梨如實回答:“我們在做放大鏡聚光實驗。”

“然後用我的畫做了實驗?”

“對,用了。”

沈梨有一答一,誠實到讓辛辰刷地把畫紙放低下去,像只炸毛的布偶貓,氣鼓鼓的。

“為什麽要用我的畫做實驗?”

“因為做實驗需要一張紙,你書桌上只有雜志、作業本和畫夾,我們也沒辦法,只好拿了你——我畫的畫。這張紙做實驗剛剛好,辛輝哥哥說的,厚薄合適,軟硬合適,還容易燃燒和……”銷毀汙點。辛輝哥哥的原話。

辛辰楞楞看著她,難得睜大的眼睛眨啊眨,睫毛像小扇子。

過了好一會兒,他艱難地抿抿嘴角。

“……那,為什麽要用我的畫做實驗?”

沈梨噎了下,耐著性子解釋。

“因為桌子上唯一能燒的就是這張畫。——我總不能燒你的雜志和作業本吧?對了,也不能翻你的畫夾。只有這張畫可以用,因為本來就是我畫的,我算是它的原主人。我只有用它做實驗,才不叫亂動別人東西。”

她覺得她把話說詳細了很多,應該能夠理解了。

果然,辛辰垂下頭,看了被燒穿的畫紙半天,臉頰鼓著,一副思索的模樣。

很久很久後,他眸子終於不再睜大,像是終於明白了她說的道理。

他明白就好。

沈梨松了口氣。

她大功告成地拍拍手,看對面的少年擡起頭。

辛辰抿了抿嘴角,停頓了足足五秒。最後還是憋不住,再次變回氣鼓鼓的。

“可是,為什麽要用我的畫做實驗?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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